TIFFANY

「如果你是想要自己完成工作，也不必拉上我吧。」

我的搭檔和我一起看著眼前的辦公大樓，我不滿地一拳搥在他的肩上，他笑了一聲，從口袋拿出筆記本看了看。

「是說有幾個人抱怨他的方法，我們就必須要來調查這個人嗎？」他問。

「既然有很多人抱怨，我認為還是要來走個過場吧。」我笑著解開安全帶，檢查一下隨身裝備。

我的搭檔馬克斯無奈地嘆氣，看了看大樓，再看向旁邊加油站的便利商店。我瞪著他，已經明白他心裡的打算了。

「這樣吧，」他面帶微笑轉過來面對我，「你去處理，然後我去買一些咖啡和點心。」他露出一個白癡的笑容，通常這就代表他已經下定決心不會有討價還價的空間。我翻了個白眼，但還是點頭同意，不過額外附上一根中指。

「我發誓，要是你敢把報告都丟給我，我絕對會把咖啡倒在你頭上。」我非常認真的警告他，確保他接收到我的威脅後，我們才分道揚鑣。

見他往便利商店過去，我走進辦公大樓，確認樓層後立即前往詹姆斯.哈里遜醫生的辦公室。

走進等候區，我快速打量坐在椅子上的客人，各個顯然都在等待改造，有些人看起來還滿正常，就是某些小地方微整過，但大部分的人似乎是把所有已知的整形手術全做了一遍。

「你有什麼需要的嗎，警官？」櫃台小姐迅速站起來，兩手發瘋似的快速敲打鍵盤，我挑眉看著她，這種湮滅證據的手法還真奇特。我走近櫃台打量她，看起來她是屬於微整那類，假設有動過刀的話啦。

「我要問詹姆斯.哈里遜醫生幾個問題。」我把手插在腰帶上，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不知所措亂動的手，心裡悄悄記上一筆。

「你必須要等一下，他現在正在執行手術。」

我的眼神由上至下將她掃視一遍，靠過去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。

「讓他給我滾出來，我沒有一整天的時間浪費在這裡。」

聽見我的命令，她飛速衝向神奇醫生所在的地方。我往後退一步，雙手插在腰帶上等著哈里遜醫生的出現。我看著等候室裡的人們，到處找尋可以反射身影的地方欣賞自己，這些人顯然對於自己的樣貌非常執著，都是想要來變成那幾乎不可能的完美模樣。

過了一會兒，櫃台後方傳來一點動靜，我聽見尖銳的女聲正在和一個模糊的身影說話，正想要上前表明身分，肩上的無線電喀擦一聲響了起來。

「咖啡甜甜圈，咖啡甜甜圈，甜甜圈來囉。」

馬克斯討人厭的聲音從無線電傳來，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我身上。我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，轉身出去到走廊上。

「這是什麼爛詞？你兩個都買了，不就應該是咖啡和甜甜圈嗎？還有，你又想要幹嘛？」我不耐煩地責備他，但他也只是笑著痞痞地道個歉。

「嘿，你能快點結束嗎？總部還有我們的份耶。」

用聽得也知道他塞了滿滿一嘴的甜甜圈，他今天真的是在挑戰我的極限，而且也成功做到了。

「我還沒見到他，給我熄火在那邊等著。」下達命令後，我關掉無線電，避免重要時刻這個蠢蛋又來搗亂。

轉身走回等候室，眼神掃視過幾個人，最終停在我想應該是哈里遜醫生的人身上。

「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，警官？我確實正在忙呢。」

我面前的男人輕輕笑著，舉起戴著手套血淋淋的雙手。我後退了一步，警察的本能讓我差點就要拔槍了。雖然他的臉上戴著口罩，但一雙明亮的綠色眼睛閃閃發光，像是兩顆大寶石一樣閃爍。

「很抱歉打斷你，醫生，但我們收到很多對你的舉報，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。」我拿出筆記本和一隻筆，他看了我一眼後，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櫃台小姐。

「我非常樂意，警官，但我現在還在手術中，基本上有個人正命懸一線，所以你可以晚一點再來嗎？」他問，一雙綠眼透露出哀求。

「我可以等。」我抿著唇搖頭，這肯定不是他想要聽見的答案，只見他無言地盯著我，目光鎖住我的眼睛，過了好幾秒才嘆了口氣輕輕地點頭。

「你可以在其他房間等我，我會盡快完成手術，但你也看見了，我很忙的。」他笑了笑，我回頭一瞧，滿室的客人活像看見耶穌復活一樣熱切地盯著哈里遜醫生。

得到他的妥協後，我被帶進一間病房等待。我坐在椅子上打開無線電，告訴馬克斯目前的進度，得到他不耐煩的抱怨。

「拜託，老兄，你是認真的嗎？難道就不能把這爛差事丟給下一輪的人嗎？」

雖然我很想要揍他一頓，但他說得對，我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案子？但仔細想想，等候室裡的那群人，他們有多麼…的……

「就有種預感。聽著，你在車裡等著，少給我做什麼蠢事，如果沒有什麼意外驚喜，我馬上就會下去了。」說完我便關上無線電，不想再聽見他的抱怨，或是在訊問哈里遜醫生的時候打斷我。

大約一個小時後，哈里遜醫生進來了，依然戴著手術口罩。

「真是抱歉讓你等，警官。」他尷尬一笑，走到電腦旁的椅子上坐下，雙手開始在鍵盤上飛舞，時不時瞄我一眼。「需要我做什麼呢？」他一邊打字一邊問。

「我們收到好幾個投訴，抱怨你的診所還有你執行的手術。」我拿出筆記本瀏覽所有關於這個案子的紀錄，想起等候室的人，我的預感越來越強烈。

哈里遜停止打字，口罩下的嘴發出輕輕的笑聲。

「說真的，警官，你就為了這個而來嗎？」他明亮的綠眼盯著我，再度發出悶聲的笑，要不是房間裡的燈光足夠，我敢發誓他的眼睛真的會發光。「我可以保證我在這裡的所有行為都是符合整形醫師的法規的。」因為隔著口罩說話，有一些字聽得模糊不清。

「你介意把口罩摘掉嗎？不然有時候會聽不清楚你說的話。」我翹著二郎腿告訴他。

但哈里遜只是不發一語地盯著我，綠色閃亮的光芒彷彿就要滲透進我的靈魂。

「哈里遜醫生？」櫃台小姐探頭進來，打斷了我們劍拔弩張地沉默。我轉頭瞪過去，不甚滿意她的打擾，但她的表情顯示似乎是真的很緊急，就連哈里遜也好奇她魯莽的理由。

「辛克萊先生在電話上，他要找你。」

哈里遜跳起來，非常迫切地想要接這通電話，並不是想藉此來逃避我的質詢(或討論)。

「麻煩你再等一下，警官，這通電話非常重要，我保證之後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。」

他的聲音盡是藏不住地興奮，一說完話馬上就衝出診療室，我根本來不及反駁，不耐煩地嘆著氣，我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接下這個案子了。

我漸漸開始感到無聊，不爽地走出診療室，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，安靜得詭異，一點生氣也沒有。

嘆了口氣，我隨意走向沒關上門的其他房間，幾乎都空空的無人使用，外面明明就一堆人在等，為什麼不讓他們先到診療室呢？至少可以先做一些檢查之類的。

探頭進另一間房間，立刻發現有一個人躺在手術台上，全身上下被一張白紅色床單覆蓋，一動也不動像個假人模型。

我回頭看了一下走廊，確認沒有人在注意我後，小心翼翼地靠近躺在台面上的人，伸手拉開床單，我嚇得立刻開始乾嘔。

一個被剝皮的女人衝擊著我的視覺，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不見了，從胸前的兩團肉我才判別出來這是一個女人。我一邊乾嘔一邊退後，迅速抓起無線電打開開關。

「馬克斯，快點呼叫支援，我這裡有狀況，需要更多兄弟過來。」我悄聲地對他說，迅速把床單蓋回屍體上，謹慎地不發出其他噪音，這才發現床單上的紅白花色是沾染血液的痕跡。

「怎麼？他逃漏稅嗎？還是有啥狗屁東西？」馬克斯大大的哈欠從無線電裡傳過來，但我現在可沒有時間跟他講什麼五四三，我一邊走向出口，一邊用比較文雅的方式解釋情況，這倒是讓他打起精神了。「剝皮的屍體？好，好，我馬上呼叫支援，你快點離開那裡。」

「正在，馬上就下去了。」我快速走進隔開等候區和診療區的房間，但門卻上鎖了。「他媽的不是吧！」我一邊咕噥一邊用力轉著門把，正準備要破門而出時，突然從旁邊連接的櫃台方向傳來說話聲，我立刻停下動作側頭傾聽。從分隔兩區的窗戶悄悄偷看，依稀可以看見哈里遜醫生的剪影，還能聽見他的談話。

「…實說，我不認為真的需要我馬上過去，」他語氣驚訝地說，「不可能傷重到有需要我吧，康斯坦丁先生。」我聽得出來他似乎是被請求的一方。「這麼嚴重啊？你對他做了什麼？可是他不要我幫忙？哈，我明白了。」

只聽得見一方說話實在沒多大意義，正準備要離開，他的下一句話卻拉回我的注意力。

「我手邊的材料只夠應付現在的狀況，我需要一點時間蒐集材料再過去找你。」他告訴電話另一端的人，看著他站得筆直的剪影，聽著對方說了很長一段話後才繼續說，「既然你都這麼說了，那我會盡快趕過去，是的，是的，先生，非常感謝你。」隨著一陣笑聲他掛上電話。

哈里遜一走出櫃台接待區就碰上我，綠色眼睛驚訝地瞬間瞳孔緊縮，但一張臉依然藏在口罩之下。

「詹姆斯.哈里遜，你被逮捕了。」我抓著他壓向牆壁，他驚訝地哀號一聲，看見我拿出手銬並把他的雙手拉到背後，他開始亂動掙扎。「你有權力保持沉默…」正當我宣讀他的權力時，他突然用力撞開我的箝制並轉身瞪著我。

「這該死的是在做什麼？」

我再次把他押到牆上，一隻手指向診療室，他的目光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，沒有一絲悔意或是驚訝，只有滿滿的憤怒。

「診療室裡面那個死掉的女人，他媽沒有皮的那個！」我生氣地想把手銬甩到他手上，但他還在不停地掙扎大吼大叫，我立刻警告他，「我有電擊槍，你這個人渣。」

「她才沒有死，你這個醜八怪，放手！我帶你去看！」哈里遜不斷掙扎，似乎想要一拳揍到我臉上，我當然也想這麼對他，不僅僅是因為他反抗，也是因為他說出口的侮辱。不過我決定先看看他要怎麼狡辯，拖著他走到診療室，憤怒地指向躺在台上的屍體，但下一秒卻瞠目結舌地瞪著坐在手術台上一臉擔憂的女人。

「哈里遜醫生！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她驚訝地跳下來，我還沒從震驚中恢復，下意識地放開手，我發楞地看著幾秒前還是剝皮女屍的女人。

「沒事，只是……誤會，瑞秋在7號診療間等妳，麻煩讓我和這位警官單獨……談談。」

從他的聲音判斷，大概是又裝起了善良的人設。只見那個女人立刻點頭離開房間，在走廊上張望一會兒便朝著7號診療室走去。

「你他媽現在給我解釋清楚。」我不客氣地從掏出配槍指向哈里遜，他盯著我好一陣子後，一隻手緩緩抬起來摘下臉上的口罩。

我雙目睜大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男人，他的臉下半部佈滿傷痕、嚴重損毀。

「原本不想要把你牽扯進來的，但看來我也沒辦法了。」哈里遜嘆了口氣，戴著手套的手扒過濃密的棕髮。「就因為你這個噁心的豬，害我浪費了一整天的努力。」他憤怒地抓住自己看似正常的上半臉，手指用力戳進皮膚，開始撕掉他的臉皮，像是在撕一層橡膠面具，大量的血液隨著他的動作從臉上噴濺出來，最終留下一張完全不堪入目的臉龐。

「我的老天。」我低聲地喃喃自語，他的臉佈滿傷疤，少了一隻耳朵，頭髮也稀稀疏疏的一小塊一小塊，唯一沒有變的就只有瞪著我的那雙綠色眼珠，像兩支螢光棒一樣閃亮，彷彿能看透我的靈魂。

「你的搭檔，叫他上來，我可沒辦法接受你那個噁心的皮膚，但他似乎是個不賴的選擇。」他的綠色眼睛直直盯著我，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，我高舉配槍，正打算開槍時，我的手卻伸向了肩上的無線電。

「馬克斯，快上來，我需要你幫忙逮捕哈里遜。」

掛掉無線電，我完全不在乎馬克斯的回應。我呆呆地看著毀容的整形醫生走到我面前，像是看見一個小孩拿了不應該的東西在玩耍一樣，輕輕鬆鬆地取走我了的配槍。

「你最好祈禱他的皮膚能讓我用上。」他咬牙切齒地對我說，一隻手指戳上我的胸口，把我推到房間的角落，但我卻一點反抗也沒有，我的身體拒絕聽從我的想法，就這麼讓他使喚。

幾分鐘過後，馬克斯衝進診療室。

「他該死的在哪裡？」他放低手裡的槍，困惑地問我。

躲在馬克斯視線死角的哈里遜正悄悄靠近，銳利的手術刀迅速劃過他的喉嚨，馬克斯完全來不及反應，鮮血猛烈地噴灑出來，他緊緊摀著自己的喉嚨，徒勞地想要阻止正在消逝的生命，用不了幾秒鐘，馬克斯已經倒在地上死透了。

哈里遜抓起馬克斯的頭髮把他拉起來打量，再扯一扯他的臉皮後說到。

「也不是沒見過更差的。」他低聲咕噥，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攫住我的頭髮，一雙綠眼閃爍著光芒，「我建議你再也不要過來了，警官。」

我還沒開口，身後的門被大力推開，一聲尖叫衝了進來。

「哈里遜醫生！我是怎麼了！」是之前那個女人，只不過全身的皮膚正在融化。哈里遜轉頭一看，似乎也很驚訝。

「唔…一定是她的身體排斥了。」他聳聳肩，掏出從我手上奪走的槍，絲毫沒有猶豫地對著女孩的臉開了一槍，她倒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一池蠟油。

「噢，真是的，本來不應該是這樣啦。」哈里遜輕輕一笑，怵目驚心的臉轉過來面對我。

「哈里遜醫生？」櫃台小姐探頭進來，看見滿室荒謬的狀況，迅速識相地躲了出去，清了清喉嚨後才說，「病患們已經開始不耐煩了，你要見他們了嗎？」從頭到尾她都背對著醫生。

「媽的，真該死。」哈里遜揉揉臉低聲咒罵，對著我彈了一個響指，我突然可以動作，也恢復自主思考。

「過來幫我。」哈里遜對我發號指令，一邊抬起馬克斯的頭。我立刻過去幫忙把馬克斯抬到桌面上，接著他拿了一張名片塞給我。「拿著，假如想要整修一下你那張令人噁心到吐的臉，打個電話給我。」說完便轉身拿起手術刀開始挖馬克斯的臉。

我走出診療室來到櫃檯旁，這裡正發生了一點小騷動，所有醜陋的病患都要求見哈里遜醫生。

我靜靜地站在櫃台旁，看著櫃台小姐的臉，再想到自己的臉，我思考了一會兒……

「可以幫我預約臉部拉提嗎？謝謝。」

櫃台小姐微笑著點頭，我滿意地一笑，填妥表格並留下我的聯絡資訊。

當我離開辦公大樓時，腦中唯一的聲音就只有，我很快就可以像詹姆斯.哈里遜一樣帥氣了，只少一點點像也好。

原文：I Investigated a Plastic Surgeon. His Methods are Unorthodox. / by Voodoo_Clerk

https://www.reddit.com/r/nosleep/comments/sos4ru/i_investigated_a_plastic_surgeon_his_methods_are/